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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经济半小时》记者要快乐起来也很简单 ((2003年01月15日 14时32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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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实录——专访西藏自治区副主席尼玛次仁》采访手记
王晓磊
这是我耗时最长的一个题目,为摄制《中国实录省——部长访谈:西藏篇》两次进藏,前后共计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当中,我做的最多的就是等待。
拉萨的阳光的确与别处不同,它总使我感到我在别处,有人喜欢说这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有人说是洗涤灵魂的地方。我是无神论者,不信天堂,也不会洗魂。看着满街的古怪文字,听着陌生的语言,我想这个地方就是“别处”了。
我的心情糟糕透了,高山反应的症状一一在我和搭档张明身上显现:头象被台钳夹着一样疼,我甚至都希望这个巨痛的头不是我的。我们躺在床上喘着长短不一的粗气,鼻孔里满是土腥味儿(其实房间里很干净),曲向东曾说这是心脏病的前兆。而且我根本无法入睡,氧气变得空前重要。在半昏迷状态中两天过去了。更要命的是,自治区主席列确还没有决定是否接受我们的采访。
两天后,头不太疼了,我们甚至可以下楼晒太阳。高地阳光简直就是眼前烧红的钢板,炽热得使我感到危险。我眯着眼看拉萨街头的人流,发现有两种人是那样的不同:一种象蚂蚁,一种象蝴蝶。当地在大街上挣钱的贩夫走卒蹬着三轮来来往往,他们的车上大多没有车铃,总是吹着尖锐的口哨快速穿越人群。而那些中外游客,或衣着光鲜,或蓬头垢面,在这停一停,到那看一看,象蝴蝶一样小资。他们看上去是多么快乐啊。阳光是有效的,头痛减轻了不少,但我的腰椎开始疼了,我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再看张明也是眯着眼,一手扶头,一手扶腰。想想也正常,大活人象僵尸一样挺两天,谁的腰都会疼。我们不禁相视而笑:“哎呀,列确主席,您就从了吧”。
第三天,我们可以干点不需要体力的活了,到旅游局拜访,借回大量资料,没什么新意。
拉萨的路边买报纸不容易,只有在吃饭时才会有报贩子象卖走私手表一样,凑上来问你“要不要”。内地发行的报纸在拉萨价格翻了三倍,报贩解释说,这报纸和你们一样是坐飞机来的。我想一两天不学习也不会倒退太远,不买也罢。
倒是西藏台的同学和旅行社的小王拿了几张报纸来看我,上面都是过去被旅游局树立的典型。这多少是有用的。我选择了堆龙德庆县桑木村作为拍摄的重点。
到村口一下车,就有村民送来哈达和青稞酒。我在电视上见过这场面,努力回想细节,并偷眼观察别人,照猫画虎式的用中指蘸点酒弹出去,然后一饮而进。大家笑了:“王记者好酒量”。嘴里的酒还没咽下去,又有一碗端了过来。我说怎么就我特殊,他们为什么就只喝一杯?旅游局的老周说,人家的确是一杯,但都是喝三次,前两次只喝一小口,主人会再给你满上,最后的第三口再干了。你第一口就是一杯,后面的两口也得是一口一杯。我说:“怎么不早说”?
这个村子是一个拉萨市郊的民俗自然旅游村,游客在这可以和村民一起干农活、摘苹果、吃羊肉,同时欣赏村民自编自导自演的民族歌舞。这是典型的政府出政策、企业出资金出管理、乡村出资源出人力的商业模式。在这里我见到了86岁的老太太央金。她家去年的年收入不过3000元,而且大多是实物冲顶,现金收入只有300多元。现在,这个老太太算是旅游村的员工,每月都能有300多的钞票进账。她用藏语说,老得快死了,还能拿上工资。我的师妹-西藏台主持人旺珍(她是操幽雅的拉萨话的人)嫌老太太用词不美,在翻译时做了点加工,就成了后来电视上播出的那样:“我没有想到在有生之年还可以拿到工资”。
以后也许老央金不记得我了,但我会永远记住她。他们虽然贫穷,但是却那么快乐。我为什么没有他们那样快乐呢?那天起我开始想这个问题。
旅游系统的同志说,发展西藏旅游目的就是要富农。类似的口号我听得多了,但站在桑木村,我想这句话绝对不是空话或官话。我亲眼看到了发生在一个经济欠发达地区农民身上的变化,看到了他们的新房子和原来他们买不起的新佛龛。我甚至想将来火车通了,他们可以走出去看一看,或许他们的孩子还能到大城市读书。命运自此开始改变。
我用了三天时间拍摄了三个短片,主题分别是:旅游拉动当地经济、旅游加快农牧民脱贫步伐和坚持走可持续性开发的道路。这都是辅料,主菜是主席的访谈,而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列确主席能接受采访。
国庆节到了,贡嘎的树叶愉快地红了。我们不得不黯然地回到北京继续等待好消息。
坏消息和好消息同时到来。坏消息是“列确主席没时间接受采访”,好消息是“一名副主席可以出面”。于是我作为先头小分队独自二进拉萨,这次目标明确,一定要彻底完成采访。
再次行驶在贡嘎的拉萨河边,满眼的红叶层次分明,而且高山反应已经远没有上次那么强烈。我的心飞了起来。快乐可以来自一个小小的突破。
当晚我就找到宣传部的帅哥张献群和电视台的美女旺珍、次珍(这时我看谁都很美)。献群答应我明天到自治区政府探消息,看看到底是谁来接受采访。
反馈的消息是,人选还没定。我想那就再等一等吧。于是在一切工作都告一段落,只要稍等几天的心态中,我在拉萨最甜美的日子开始了。每天上午到宣传部“点卯”问消息。然后去路边的小藏餐馆吃臧面。最优美的时间是下午,独自一人,买一份高价《参考消息》坐在音乐厨房酒吧或大昭寺的路边看上四、五遍。感觉就象在自己的客厅一样轻松,我甚至想这么好的地方,当初我怎么能认为这是“别处”呢?真是无忧无虑啊。
但我很快发现我的快乐在迅速贬值。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一周之后还没有消息。“眼看播出日期近来,主角却没露面”,我只有天天泡在宣传部,和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虽然也和大家说笑,但我笑起来心里很没底。
又过了一周,我的快乐已经变成了个负数。失眠、上火、牙龈肿痛。我的中农心理慢慢抬头了,开始想这样坚持到底有多大意义呢?
这时尼玛次仁象黑暗中的火柴突然擦亮,这位自治区副主席终于答应我,并请我于上午9:00到他的办公室见面。好消息不止这些,听说他为人豪爽,有着一流的口才。我似乎看到了一场关于旅游改变命运的访谈现场:机位、背景、灯光和观众。
尼玛主席的办公室阳光充足,我们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愉快的3个小时很快过去了。一切都定了下来,完全按照我的大纲进行、地点选在布达拉宫广场。现在就等我方大部队到来,然后开机干活。
但是,新的麻烦又来了。第二天我找到西藏电视台的领导,商谈动用转播车和搭建外景场地的问题。然而他们提出……(此处删去若干字)还有什么能象这样令人懊恼和沮丧呢?(此处再删若干字)
拍摄那天,大昭寺天台上风很大。尼玛次仁和赵赫喝着酥油茶,谈笑风声。他们的轻松自如和细致准确出乎我的意料。我站在风中举着反光板飘摇不定,我想说:你看,一个《经济半小时》的记者要快乐起来也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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