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添的魅力
央视国际 (2003年04月14日 16:40)
初见叶锦添,尽管记者再三告戒自己不要犯第一千零一次以貌取人的错误,还是很难将眼前这位身材矮小,身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黑色唐装却戴了一顶棒球帽的中年男子与“奥斯卡最佳艺术指导奖”、“《卧虎藏龙》中章子仪飘逸出尘的山水戏服”,《橘子红了》和《大明宫词》剧中那些精致秀美处处闪现着灵性与才情的场景与服装联系起来。于是自解,天才人物的伟大从不肤浅地在于其外表。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采访中,他以其缓慢而清隽的语言还原了自己的魅力。
“我的思想,就是我最大的成就”
采访是在北影一间简陋的会客室里进行的。叶锦添正在那里忙着准备即将赴新加坡演出的舞台剧《天地七月情》的服装。由于那里以前是录音棚,隔音,所以很安静,灯光也并不明亮。四周摆满了《大明宫词》、《橘子红了》等影片的大幅剧照。不知是经过精心选择还是妙手偶成,照片上的服装和人物的颜色一律地浓墨重彩,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一股别样的蛊惑人心的魅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那些年代、那些故事、、那些感伤……服装、场景、灯光一时间仿佛是有灵性的活物,构成了一个妖异的让人迷失地“场”,仿佛真的可以在这里追溯岁月。在这奇特的瞬间,我们的思想仿佛融入了叶锦添的作品中,与他进行了一次心灵的互动。
镜头前叶锦添一派从容平和,镜片后的眼睛里有几丝疲倦,讲到兴奋处时也会发光。声调不高,语速也不快,却透露出一种执着与清醒,言谈中不时折射出耀眼的思想的火花。
“我尝试着把许多不同时空的元素融合在一起,以其阴柔与人文的感觉,共同呈现出一种时代的秀气,一种属于‘人’的衣服。”
“布料乃出于天然之物,人因衣服而有了‘魂’,有了一个互相欣赏的机会,纯净的衣服使人在面对自然的时候,表达了精神性的自我。”
“布料与人的皮肤心灵接触,会产生一种互相适应的过程,而成为新的存在。而那种存在又会渲染散发,成为一种语言。”
“在《橘子红了》剧中,我融合了‘古典’与‘未来’,‘传统’与‘前卫’的案材,呈现在设计的特殊空间里,成为精致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丰富的生活阅历,也也许是因为见多了媒体,他早已宠辱不惊。谈到获奥斯卡的感受时,他说:“作为华人我觉得很骄傲。但得不得奖对我来说真的没有太大的分别。唯一的是如果我得奖,我的路会走得快一点;要是没得的话,我一样会照我的方式继续走下去。因为,我的思想,就是我最大的成就。”
切入点:彩色黑白片
拿到选题的时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们离开了专门负责选题、统筹策划组,找了间没什么人的屋子坐下就开始讨论了。通常在正式拍摄之前我们会根据需要开很多次正式或非正式的讨论会,确定主题,切入点,设计问题什么的。由于《卧虎藏龙》已经过去了,《橘子红了》也热播了,现在选什么做切入点好呢?此次的执行策划王冲霄半天没说话,沉思半晌扔出个“独门暗器”:“现在影视圈的焦点是田壮壮重拍《小城之春》,叶锦添担任服装与美术指导,他提出了一个“彩色黑白片”的理念。很好的创意,咱们就以这为切入点。”
《小城之春》原是半个多世纪前名导演费穆的代表作品,历经岁月的洗炼已成为公认的中国电影史经典。很多人都想重拍,包括陈凯歌、张艺谋等。这容易理解。可彩色黑白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叶:彩色黑白片就是说我把所有的原来有的颜色,能从电影里挑出来的我都把它抽走。抽到最后就象素描画一样。
记者:你怎么给它抽走呢?
叶:生活里面的东西其实是非常多的,包括有茶壶、茶杯啊,桌垫、毛巾这些东西,有些是彩色的有的是没有颜色的,那么我在决定了整个电影的基调之后,就会选择花纹和颜色靠近我们需要的气氛。
记者:就是灰白的颜色。
叶:不一定是黑白,颜色含量很小也可以,尽量把它做得自然。然后你看到整个画面非常写实,非常正常。但是它已经倾注我们电影的气氛。用来描述一种内心的氛围我觉得是非常棒的。
记者:达到这个彩色黑白片的效果了吗?
叶:我非常喜欢。
“中国的传统文化是我灵感的来源。”“我怀疑一切但不否定一切。”“中国是刚刚要爆发一种创造力的世纪。”
叶锦添是香港人,但其安身立命之所是在台湾,目前是名副其实的“空中飞人”。.他的经历其实不算复杂,香港理工学院摄影专业毕业后,先是画舞台布景,后来到香港《电影双周刊》杂志担任专栏摄影师,从那时候起开始接触电影,后来参加一次比赛得了大奖,就被推荐给徐克当美术,开始正式走上了这条道路。1993年为当代传奇剧场《楼兰女》设计服装、造型,从此一炮而红、片约不断。2001获奥斯卡双项提名并获“最佳艺术指导奖”。
对于这样一个人我们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呢?主持人张恒说:“我最想知道的是这哥们的灵感是从何而来的。他总是几部片子同时操作,而且都是在时间很紧的情况下做的,每一部都创意不同,而且部部成功。他怎么可以做到这一点呢?”
记者:你曾经跟别人讲过,中华民族这种传统文化激发你的创作灵感。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你生活在香港,一般人看来香港这个地方更容易接受西方的现代的东西,你为什么会对传统的东西这么感兴趣?
叶:其实我小时侯成长受西方影响也蛮大的。因为在香港那个地方,对中国的的东西有点不熟悉,不知道要怎么去入手,国画啊都是很遥远的东西。后来我自己去了欧洲看了一些大师怎么生活,看了很多东西,看完之后觉得很喜欢,有一段时间很想把自己做得像他们那么好。
记者:就象西方那些人样?
叶:是。
记者:那具体是什么原因,使你对我们传统文化发生兴趣的。你刚才说你曾经对西方非常感兴趣,后来什么原因使你对我们自己传统的历史的东西感兴趣呢?
叶:以前我有很多电影都没有拍,因为当时对自己的文化只有一点懂。在香港,当你做创作人的时候,你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找其他的东西是不对的,力气是不足的,你必须找到一种艺术的东西。在香港很尴尬,你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它周围都是浮面,所以我有一段时间很疯狂,我们找一些老杂技,看一些书,以前有一本叫《名报杂志》里面有一些介绍四大名旦,梅兰芳、尚小云啊,那时你就会很迷这个东西。
记者:从那时起你产生兴趣?
叶:我重新看京剧的脸谱,看它的装扮,看它的衣服甩袖,他为什么这样甩,这样跳,你就发现很多东西你很难用历史来讲的。它是艺术,但确实记录以前一些人的生活状态,从这一段时间开始我开始喜爱中国。中国目前来讲好象有太多的可能性发挥,不象欧洲、法国的东西什么样的层次,都是非常能够成功地做出来的。中国是刚刚要爆发一种创造力的世纪。
“我做的东西都不是重复历史的。我永远是以现代人的眼光看以前”
谈到自己的服装设计理念时,叶给我们讲了个笑话:“拍摄《卧虎藏龙》时,李安是美国派,要求完全重现历史。章子仪的戏服,本来的刺绣比较传统,我把它设计成山水,十分飘逸,李安问我清朝有没有山水刺绣的,我说没有,他就吓死了,但后来大家都说好看。”
应该说,叶的作品是介于古典和前卫之间的,既有古典的影子又有前卫的东西,立足于现实又超越现实,所以能被大多数人接受。谈到自己的设计理念,叶锦添自有其独特的表达方式:
“看到时装,就看到一个时代的人的思考模式。”
“你现在看到的任何的服装,都是人生慢慢发展起来的模式,像中国发展成中国人的模式,非洲人发展成非洲人的模式,在这种状态下,如果我要拍一个唐朝电影,因为我现在是在21世纪,所以我要有21世纪的人的一些生活经历,把生活的细节放到唐朝里面,那个东西才是完美的结合,那个东西我们看了以后很容易进去。再回到清朝的衣服,如果我用现实主义的做法,用清朝的衣服,你就可能觉得它是以前的故事,跟我无关。我希望把它做出现代感来,你看的时候他虽然是不同时空,但人性是一样的,把那个相同的部分表达出来。”
“我做的东西都不是重复历史的,我永远把出来的形象是以现代人的眼光看以前的。不会是从以前去看以前。我觉得从整个表演的情况来讲,艺术它不是一个真的东西,它是艺术家表达感情的方式。所以在这状态底下我觉得整个神智是自由的。你越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个东西越是真的。如果按照历史的做法它只是一种描述而已。你看《橘子红了》比较清楚,你说它不是清朝的衣服,可能也不是,但一看就象清朝的衣服。”
“我的发展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
欣赏叶锦添的作品是一种享受。剧中一幅幅或华丽或雅致的场景,一套套或古典或飘逸的裙袂,经叶锦添匠心独运皆仿佛成为有生命的东西。演员尚未出声,场景与服装所产生的奇特张力已经将观众的心抓得紧紧的。可以说,这是创作者与欣赏者之间产生的的一种心灵的共鸣。透过这种共鸣,叶锦添唤起的是人心深处某种具有的普遍性的东西:对美的渴望以及心中对美的最原始的温情。人类对美的追求实际上是一种不断逼近美的极至却又永远无法企及的状态。这颗寻求美的焦躁之心奇迹般的在叶的作品中得到了一种慰籍,或者说,叶的作品激起了人心深处具有普遍性的审美意向。这是《橘》剧的魅力之所在,也是叶锦添的魅力之所在。
谈到自己的成绩,叶锦添直言不讳:“我现在其实已经走到超越我所预期的地方了。”那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对于这样的一个追梦人,他今后的梦想又在何方呢?
“我清楚的知道,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不是舞台也不是电影,而是一个理念,一种做事情的方法”。
“我不断在尝试新的语言,期望我做的事情是能够让人开心,让人觉得有梦想的。”
走过困顿时光又迎来无数光环的叶锦添现在的“心情就象一个单纯的小孩子,非常坦然,非常自在。”“因为,我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自信,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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