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失踪之后

央视国际 (2004年07月15日 10:39)

　　第一部分

　　解说：1999年7月12日，陕西省华县23岁女青年康青在其父母的陪同下住进了陕西省西安市结核病胸部肿瘤医院，入院诊断为继发性肺结核。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康青的病情好转并打算于8月27日做手术进一步治疗，康青在做了术前检查，康青的父母在为女儿交了血钱和绷带钱，并在术前谈话单上签字后，不知什么原因，手术却没有如期进行。到了8月28日晚，康青和其父母却突然失踪不知去向。

　　解说：患者康青怎么会突然失踪，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几乎与此同时，位于西安市莲湖区的北关医院住进了一个年轻女孩，而这个女孩正是在结核病医院失踪的康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据康青的父母讲，就在8月28日晚饭后，康青在结核病医院的主管医生方炳辉突然找到他们。

　　康青母亲：他下班以后，这个方炳辉就跟我说，阿姨我跟线主任两个商量了，把你女儿现在带到北关医院做手术。它那面小医院比这边是关心一点，服务态度都挺好，在大医院疼死都没人管你。他跟我这样讲，他当时跟我说，我心里确实打了个冷颤。害怕了，是不是没给人家红包？没有弄红包。现在人家难为咱这样子。害怕了以后我就说，你叫我到北关医院去叫谁给我做手术？他说线主任、薛主任、麻醉师李有我们四个人，都是专业大夫你不要害怕，都是结核医院的，到那面只是借人家的手术台。你交上1000块钱，你再拿2000块钱全部用结核医院的药，把药再给带上。这是他告诉我的，我一听了这以后，我说反正你把我带到那都是结合医院的专科大夫做手术，我就放心了。

　　解说：把康青送去之前，这位方医生一直强调，术后稳定几天再回结核病医院康复，不用办理出院。并且他已经为康青请好了假，并且一再交代，叫康青到北关医院要用别的名字，并与方医生是表兄妹的关系。

　　北关医院大夫：8月28日我接到个电话，是西安市结核病院方大夫给我打的电话。当时没有详细说，就说他表妹有病，来北关医院做个手术。我说什么病，还要到北关医院做手术。他说是在他们医院花费太大，来了你具体就知道了，光跟我说个这。

　　解说：就这样，在结核病医院失踪的患者康青在8月28日晚以康红梅的名字，方医生表妹的身份住进了北关医院的病房，并交纳了住院费1000元。可到了约好了手术的日子，方医生却并没有出现。

　　康青母亲：我到办公室寻他去，他出来了，出来以后说，你为啥把病人给我带来？我说，你说早上来做手术的，你到这时候没有做手术，我也不知道你是咋变化的，你把我咋安排的。他说你赶紧把人带过去，带过去马上今天下午我做手术。

　　解说：1999年8月30日下午6时许，患者康青进入手术室，由结核病医院的薛复州、线胤生、方炳辉、麻醉师李有为其做了右肺上叶切除术，北关医院手术室的护士给以器械配合手术大约进行了3个小时，术后放置胸腔闭式引流，康青返回了病房。

　　北关医院大夫：下来以后听薛主任讲手术停顺利的。

　　解说：然而在康青手术的第二天，却出现了这样一幕：

　　康青的母亲：线主任和方大夫他俩过来了，喝得醉醺醺的，吐成那样。随后他睡了，线主任他就醉过去了，方大夫就去给康青打气腹了。

　　解说：当晚，清醒后的康青疼痛难忍，并且高烧不退，咳嗽不止。

　　康青母亲：娃就难受得没办法，疼得也没办法了。叫来人又给打了一次麻药针。打了，打了，人家不敢打了。说麻药针打多了不好，不敢打了。那我也不懂，疼得她受不了。娃咳嗽，做了手术睡不下。就是那个椅子，，在西安买了个那，娃就蜷在那上头，把医院的凳子放在这，趴在这椅背上，就这样过了一夜。

　　解说：在这之后的几天里，康青的病情仍然不稳，并且持续发烧。看到这种情况，北关医院的朱大夫多次劝康青的父母尽快将女儿送回结核病医院。

　　康青母亲：当时那个方大夫也说，哎呀，那边不方便，你让她再住两天。病人现在不稳定，我就打电话，给办公室打，给方炳辉打传呼，都没人管。他方炳辉说我忙得很，不能过来。

　　解说：20天后，康青从北关医院出院。但是并没有像当初方医生所讲的那样回到西安市结核病医院。一家三口却住进了结核病医院附近的一家小旅馆中。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康青母亲：你这是这，你把人带来住在旅社里，我和线主任我两个照看起来也方便。比医院里还效果好点，我俩换药、打针都会来。

　　解说：此时的康青仍在继续发烧，并在疼痛中煎熬着。而在这之后方医生就是不肯见他们。无奈之下，康青的父母带着她再次来到西安市结核病医院求治。经该院的医务科同意，在门诊进行了拍胸片复查。并且找到了曾为康青做过手术的薛复州医生，薛医生发现其右胸有空腔，指示病人留下住院处理。但是在这之后的几小时，康青和她的家人在结核病医院再次失踪。这一次他们又去哪里了呢？

　　第二部分：

　　康青母亲：方炳辉说，姨你这是看病来了，你也不是给我们这四个大夫闹事来了。你为了给康青看病。我说我是为了给康青看病。他说，片子都拍了，薛主任看了，他哄我说是医务科长也看了，线主任都看了。你的手术做得很成功，病也好了，现在要带家修养去，那我高兴的很。

　　解说：于是 ，康青的父母又一次相信了这位方医生的话，将康青送回了华县老家。此时康青的病情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

　　康青母亲：一到这屋里赶紧叫。回来时可能3点了，回来叫医疗站换药，一看上皮这些 ，下皮这些都开了。当时我一看，我的妈呀！病已害成这样了，这几天耽搁没换药

　　医疗站的人吓得也不敢换。我说，你给换，这几天没换药，你换吧，不要害怕，你消毒了换。

　　换了以后没办法。康青的男朋友打电话来了以后，去把县医院的大夫去叫来了。胸科大夫叫来了，叫来一看说，你赶紧处理，都化脓了。一看这上面有一个脓芯芯，就这么粗。

　　解说：而在第二天赶到的方医生并没有着手处理康青的伤口，而是立刻向康青的父母索要他带来的药钱 2500块钱，之后带着康家东挪西借来的1500块钱扬长而去。

　　解说：可在这之后，康青的病情又在加重，康青的父母只好将女儿送到了华县铁路医院治疗在康青父母的再三请求之下，方医生才又送去了一次药品。

　　采访：第二回把药都带来了，要钱了吗？

　　康青母亲：要了，反正两次，一回是1500，一回是1000。一共拿去2500块钱。

　　解说：在采访中，康青的父亲康振民告诉记者，在北关医院，他给四位大夫劳务费2000元。

　　而手术后，方医生又向他索要了1000元钱。这1000元又是什么钱呢？

　　康青父亲：手术以后，他说他吃饭去。当时还要了个洗头钱，咱不懂。你也不懂这个洗头钱。不知道这个洗头钱是干啥的。

　　解说：在北关医院时，方医生还拿走了2000元，说是药钱。所有这些都没有留下字据。给康青做人工气腹时，方医生要了200元说是劳务费。康青病情恶化，在华县铁路医院治疗时。

　　方医生又分两次拿走了2500元钱。这次虽然买了一些抗菌素，脂肪乳为康青治疗。但这些药究竟值多少钱呢？

　　采访：买药的收据都有吗？

　　康青父亲：没有。

　　采访：后来知不知道这个药到底多少钱？

　　康青父亲：不太清楚，光知道最后我发现个问题。那个白蛋白，白蛋白药店卖200元，他就要四五百，就是价格悬殊了。

　　解说：1999年11月2日，康青一家辗转求医到第四军医大学唐都医院，诊断为肺叶切除术后感染。脓气胸，支气管胸膜瘘。住院21天后借来的钱已全部用光，康青只好出院。

　　康青母亲：女儿要吃一个15块钱一盘排骨，可是我没有钱买排骨，一盘排骨我女儿没的吃呀。

　　解说：一周之后，康青又住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23医院。12月7日康青住进了西安交通大学第二医院。

　　采访过康青的西安记者：当时已经进重症监护室了，给我的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特别地瘦。因为我当时感觉她已经不能呼吸了，一直都用的呼吸机。反正老是看她表情很痛苦。当时听她爸她妈说，当时只剩下60多斤了。60多斤，她有1.60的个子。1米64 、65呢，只剩下60多斤特别地瘦。

　　西安交通大学第二医院 周斌教授：她就是个支气管胸膜瘘、脓胸。我们就指望想给她引流一下，然后看能不能把脓引流完。控制也许能好。但是结果没控制住，感染太严重了。

　　解说：这时的康青已经日渐衰弱，不能再手术。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

　　采访：这时候你们再没有找过方炳辉吗？

　　康青母亲：找，找不到了。已经跑了，找不到了。

　　采访：那三个大夫呢？

　　康青母亲：那三个大夫找过。线主任找到了，薛主任找到了，他不接待。不接待他还骂我，我跪到他跟前，我求他。我说主任我求你救我娃，药不要停。你有啥好药给用了，我说把我命拿上都行，以后病好了一定给你报答。

　　解说：2000年1月7日，康青出院回家后死亡。

　　解说：据了解，康青死后她的父亲康振民曾找到西安市结核病医院。但西安市结核病医院说，当初参与康青手术的薛复州、线胤生、李有是该院大夫，而方炳辉是该院的进修医生。目前，这四个人都已不在医院，具体情况并不清楚。而且他们的医疗活动属于个人行为和医院没有关系，医院不负任何责任。

　　第三部分

　　解说：那么康青的死该由谁来负责？这四个医生又都去了哪里呢？

　　解说：我们首先来到了西安市结核病医院进行调查。在西安市结核病医院的家属区经过一番打听，我们终于找到了曾经为康青做过手术的四位医生中的一位，74岁的胸外科专家。

　　胸外科专家：有一个进修医生，姓方，方医生。他呢就到我家来，因为他在这进修半年了。他对我的为人技术挺知道的，到我家第一句话就是哎呀主任，我说什么事啊？我跟他不大打交道，他说他有个表妹，一定要我帮他表妹做这个手术。我说好啊，咱们医院的医生嘛，可以，我就很方便的答应了。

　　解说：而对于康青手术的情况，薛医生的讲述却出乎我们的意料。

　　薛医生：过了一二天他就派车接我来了，他说姓方的接的，我是守时间来的，我这人很守时间。搞胸科搞了50多年了，我今年参加工作54年了，我就按时去了。去了以后还有个麻醉主任他也到了。

　　采访：李有？

　　薛医生：对。

　　采访：他也是个老医生吗？

　　薛医生：老医生都退休了。我说你咋来的，他说方大夫请他的。单独请我，单独请的他。咱走吧，他说别开车了，还等个人。过了一会儿，小线也来了。线医生也来了，这咋搞的？小方叫我来帮忙的。对了，这回我明白了。他请的我，请的麻醉师，请的小线。

　　采访：一共是你们4个人？

　　薛医生：但是我们并不知道，这是他组织的这个圈套，我们不知道。

　　解说：那么对于康青第二次来到结核病医院找过薛医生之后又在结核病医院再次失踪这件事，薛医生又是怎么说的呢？

　　很顺利地结束手术，我说把人留下来，我跟方医生说照顾你表妹。我当表妹对待的嘛。然后有什么情况跟我讲，我马上去看处理。一直反映好，好，好，好到最后。我记不清了。一个多月两个月，病人突然找我来了，我知道这个事情。我说小方我都没见你，谁讲说，我跟病人讲的影响不好，不要在这住院，叫她到其他地方去了，小方跟我解释不了。你不要听别人造谣，胡说了。我明明跟病人说等一下住院，等我把那个病人的手术处理好，等我回来病人跑了。打着我的旗号说不要在这住。薛主任说不要在这住，影响不好。有什么影响不好的吗？

　　我们就是治疗病人的嘛，如果她当时住院的话，这个病人死不了。罪过之二就是方导演的第二步，我就问小方，小方那是你表妹？那不是我表妹是一个朋友，变了成了朋友了。我跟家属讲她表哥呢？家属说我就不是他亲戚。

　　解说：据薛医生讲，薛医生在事后被扣掉半年工资。目前仍在结核病医院工作。当年参加手术的麻醉师李有在事后被解除了返聘合约。事发时任胸外科副主任的线胤生医生受到了撤职、扣发工资、奖金的处理。

　　解说：据我们了解，线胤生医生在停职之后考取了一所医学院的博士研究生，离开了结核病医院。目前人在外地，调查中我们一直没能够找到线医生。

　　采访：那现在他的去向您了解吗？

　　薛医生：根本不了解，更重要的一个，我再跟你讲一下，我们讨论会的时候，第一次区里医疗鉴定会的时候，姓方的不到场。姓方的肯定是个骗子，姓方的是卫校毕业的，我们医院到乾县医院查过，乾县就没有卫校，他咋能是乾县卫校毕业的呢。现在看来他是个骗子。

　　解说：那您去北关医院的时候看方医生和北关医院是不是很熟啊？

　　采访：非常熟悉，不是一般的关系。

　　解说：那么结核病医院的进修医生方炳辉和北关医院又是什么关系呢？带着疑问我们找到了当年亲历过此事的北关医院的朱经建医生。

　　解说：导演了整个事件的方炳辉现在到底在哪里呢？在这之后的调查中，我们根据几位当事人提供的线索，先后向陕西省周至县卫生局 ，礼泉县卫生局，乾县卫生局以及当地的公安机关查找方炳辉的下落，但都是一无所获。他为什么要自挖墙脚将本院患者带出医院手术进而置病情危重的患者于不顾。到底是替患者着想，还是为自己敛财？这些问题面对方炳辉的失踪我们也无从查证了。

　　第四部分：

　　解说：2004年2月15日，康青的父母向西安市雁塔区人民法院递交了诉状，要求西安市结核病医院和西安市莲湖区北关医院赔偿医疗费，误工费及死者家属精神损失费91219元。

　　解说：在调查中两家医院齐喊冤枉

　　解说：在法庭举证时，康振民夫妇出示了西安市医学会2003年8月29日做出的《医疗事故鉴定书》该鉴定书的分析意见为：医患双方都有违规行为，两家医疗机构的违规行为与患者死亡有一定的因果关系。但是这份鉴定书却遭到了两家医院的否决，这又是为什么呢？

　　解说：根据我们的了解，早在1999年12月份，康青在323医院住院时，康青的父亲就已经向莲湖区卫生局提出了做医疗鉴定的申请。

　　解说：无奈之下，康振民多次向省信访部门反映。之后省卫生厅责成市卫生局处理此事。直到3年之后，康振民才拿到了这份迟来的《医疗事故鉴定书》。为什么一份鉴定一拖就是两三年？带着这个问题我们来到西安市莲湖区卫生局，但莲湖区卫生局的工作人员以当年处理此事的人员现均已退休为由，拒绝了我们的采访。

　　解说：目前西安市结核病医院已经请求陕西省医学会对该院在治疗康青过程中是否构成医疗事故进行重新鉴定，而康青家人，西安市结核病医院，北关医院三方也只能等到这个结果出来再做定夺了。

　　解说：如今，康青的父母最大的心愿除了能为女儿的死讨个说法之外，再就是尽快还上因为治病和打官司所欠下的4万余元的债务。然而对于这个年收入只有1800元的家庭来说，到底哪天才能还完这笔债呢？现在每当想起女儿的事情两位老人仍是悲痛欲绝。

责编：回春 　来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