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视:
在中国这个盛行草药的国度里,它被称为“草药之王”。
它是大地的精灵。传说,只有北斗星中摇光星的光辉到达大地,它才会生长;它有着奇异的形状,人们把它与有血有肉的人体联系在一起,认为它不仅能够呼吸,还能感知痛苦与欢乐。
《本草纲目》说它的故乡就在中国山西的上党。
历程周末版摄制组来到太行山脚下的上党,寻找最早的上党人参。
党参到底是不是人参?
今天在上党能否找到最早的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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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有没有人参?
人们在讲到人参时,无不将它与东北的长白山联系起来,但在中国最著名的本草学巨著《本草纲目》中,却赫然记载“人参生上党及辽东”,“辽东”就是今天的东北,这里是众所周知的中国人参的主产区;而“上党”却是今天的山西长治地区。《本草纲目》中的这番记述引发了此后数百年来一个持续不断的争论,那就是上党是否是人参的产区?如果是,为什么此后的几百年上党的人参一直岌岌无名?如果不是,为什么在《本草纲目》中会有这样的记载?我们的调查试图解开这个历史遗留下来的谜团。
长治地处山西省东南部,距离山西省首府太原有六小时车程,东与河北和河南为邻,自古就是连接晋、冀、豫三省的重要通道和兵家必争之地。由于长治居于太行山脉,有“与天为党”之说,故史称“上党”。
我们把调查的首站确定为长治市内的中药材店或中医诊所,希望通过这些地方的执业医师打听到有关“上党人参”的信息。
记者:您好,我们想问一下,就是在咱们这个药房里面有没有卖人参啊?
男答:人参,有。
记者:有人参啊?
记者:这个人参是哪里产的人参?是不是咱们山西上党的?
男答:查一下批号。
女问:你们是哪儿的?
记者:我们是中央电视台的,到咱们山西上党这边来拍人参,来找人参。
男答:这个是从药材公司进的,你拿那个进货单来吧。
女:可能是上个月进的。
男:上个月 查一查那个进货单吧。
男:吉林产的。
记者:吉林产的?
记者:有没有进过咱们山西上党产的人参啊?
答:上党产的人参就是党参,以前真正的人参就是我们上党出的党参,党参后来因为它的产地在上党,所以改称党参的,以前的名字就是人参,把人参认为就是上党的潞党参。
按照这位中医的说法,“人参”就是上党出产的党参。我们将信将疑,找到了另一家中医诊所。
记者:您好,我们跟您打听个事儿,咱们山西上党这个地方有没有人参啊?
答:应该是没有人参的,出产的只有党参。
记者:只有党参啊?
答:只有党参,人参是东北的。
这位中医认为上党根本就没有人参。
我们随后在长治市最繁华的街道对过往市民作随机调查,结果显示:40%的人认为上党没有人参,人参是东北的;50%的人认为人参就是上党出产的党参以前的名字;另有少部分人表示听说过“上党人参”,但怀疑它就是党参。
人参是一味十分名贵的药材,如果上党的确是中国人参的原产地,为什么在当地人的记忆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难道《本草纲目》描述的上党人参其实就是党参吗?
党参不是人参
我们在山西医科大学,找到从事药学研究的高建平教授,她否定了党参就是人参的说法。党参就是由于其故乡在上党、且根部形状酷似人参而得名的。但两个植株的外形包括花、叶、果实的差异都十分巨大,而且党参属桔梗科,人参属五加科,两者虽然都有个“参”字,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植物。
山西医科大学药学院 教授 高建平:干了以后,成为药材以后就有点像,但是如果参农或者是药农在采挖的时候,他应该能辨得清楚,当时你掰开它,党参有乳汁的。
既然人参和党参是两种不同的药材,那么上党究竟有没有人参呢?是根本就不存在,还是曾经存在后来又消失了呢?
只有人参,没有党参,所谓人参其实是党参吗?
我们找到长治市新闻中心的岳峰和江水涛,他们对长治地区的风土人情十分熟悉,能否给调查陷入困境的摄制组提供任何线索呢?
江水涛:人参和党参有没有区别?实际上有很大区别,人参是一种名贵中药材,党参只是一种泛泛的中药材,到处都有,党参太普遍了,在长治这个地方……
江:紫团山前有人参。
岳峰:有紫团参吗?
某人:紫团参就是,它生长的那块地域叫紫团山,长的参叫紫团参,就是这个意思。
无意中发掘到的这一信息让我们顿时柳暗花明,我们的调查一直在长治市进行,如果深入到太行山脉的腹地,也许会有新的发现,毕竟人参是生长在大山里。
我们从长治市驱车大约90公里,来到位于壶关县东南的紫团山。紫团山海拔有1500米,是太行山脉在长治境内的最高峰。
最近几年,随着紫团山旅游景区的开发,当地的一些药农做起了副业,将自己采挖到的药材向游客兜售。
我们找到了一个叫侯勤发的药农,他得知我们的来意后,不由分说地收起了摊,叫上自己的兄弟,带我们一起进山找野生人参。
他告诉我们,他也曾听老人们说,紫团山出产人参,但他采了40多年的药,从来没有找到过野山参。他也很想知道,紫团山里究竟有没有人参,还是只有党参?
老侯按照药农们代代相传的经验,传授了一些简单的方法,教我们如何在万草丛中识别人参。
紫团山方圆百里,山峦纵横,风景十分秀美。我们在山间穿梭了两天,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记者:今天没有找着,明天还找不找?
江:分头找吧。
记者:明天分头找。
江:现在咱们找了两天了吧?再找最后一天。
记者:是不是我们找的方法不对或者找的地方不对?
江:不容易找到,慢慢找吧。
记者:慢慢找。
钱:那明天咱们俩就到山那边去找一找。
记者:好,那明天我们就到山的那边去找,你们就还是留在这边找。
江:好,争取能找到。
记者:但愿我们能找到。
这座铁索桥架在两座山的半山腰之间,它距离谷底大概有200多米高,所以走在上面的时候摇晃得非常非常厉害,我们到山的那一边是希望,能够在山的那一边找到野生的人参,而老侯他们兄弟俩则继续留在山的这一边寻找。
不知是因为方法不当,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这天的寻找依然没有结果。我们只好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与老侯兄弟俩会合。就在我们心灰意冷时,突然有了意外的发现。
记者:那边有人在挖什么东西。
钱:是不是挖人参啊?
侯:可能是吧。
记者:走,快点快点。
记者:你们挖的是人参吗?
药农:紫团参。
记者:紫团参,挖的是东北的那种人参吗?
药农:是当地的紫团参,“南有武夷,北有抱犊”,这是中国的名山,产党参的名山,叫人参,实际和东北的人参不一样。
记者:在这个山上挖到过人参没有?
药农:没有,这个地方不产人参。
难道事实真的就像我们前期调查的那样,上党出产的是党参,而不是人参吗?究竟是《本草纲目》中“上党产人参”的记述是错误的,还是人参后来从这块土地上彻底消失了呢?
片花
传说的精灵,离奇的身世。
它的故乡究竟是辽东,还是上党?
它为什么会烟消云散?
调查为您揭开历史的谜团。
请继续收看《人参之劫 消失的人参》。
上党有出产人参的可能性吗?
高建平坚信上党曾经出产人参。她认为,“人参出上党”的描述始自春秋,此后两千多年,历代本草都有同样的记述。到了明朝,李时珍总结前人成果,在《本草纲目》中作了盖棺定论的结语――上党人参为真人参,并在很多方剂中以“上党人参”入药。人参和党参虽然都是大补元气的中药,但党参的药效力量比人参要薄弱许多,也不如人参持久,在许多急救方剂中,是不能使用党参来代替人参的,否则,不仅难以起到治疗效果,反而会延误病情。这是作为一名中医应该知晓的基本常识,更何况是集中药学之大成的历代本草呢?如果上党根本就没有人参,那么用来治病救人的历代本草,怎么会在长达两千年的时间里重复犯同一种错误呢?
高建平:偶尔有一个本草有时候可能会错记是有可能的,但是不可能从最早的本草,许多历代的本草里面都记错,因为人参用于药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她决定带我们亲自去寻找,这次我们把寻找的范围扩大到长治境内的太行山脉。
整个长治地区被太行山、太岳山、中条山三面环抱,这些山系曾经四季分明,夏季炎热多雨,冬季寒冷,土壤肥沃,乔木丛生,具有适宜人参生长的气候和环境。
高建平回忆说,20年前,她参加山西省中药材资源的普查工作,听说长治不少地方历史上曾经种植人参,这就表示当地可能有栽培人参的传统,也意味着长治有“出人参”的可能性。但种植人参的确切位置在哪里?高建平已经忘记,只依稀记得是在太行山一带。我们的采访车在穿行太行山脉的公路沿线边走边问。
记者:原来有没有过种人参的人?
壶关县桥山乡庄则村 村民:有个参园沟,在那边,听老人说,传说那里出过那东西。
记者:出过什么东西?人参啊?
村民:人参。
江水涛:是有人形的人参吗?
村民:有胳膊,有腿,就是那个东西人参。
江水涛:这个参园沟是不是就是因为传说出过人参而得这个名,叫参园沟?
村民:可能就是那个事,过去老人传的就是这回事。
江:所以叫参园沟?
村民:对,都是传的,老人说的,咱也不知道。
记者:大爷,你给我们指一下路,看看那个参园沟往哪边走。
村民: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
记者: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翻过那个坎儿?
村民:对,翻过去以后靠那边走。
记者:再往左边走?
村民:对啦,就到啦。
按照村民的指引,我们来到离参园沟不远的一个村子,找到了这个村上的老中医郭双贵。郭双贵告诉我们,参园沟就是因为人参的传说而得名的,历史上这里也一直有种植人参的传统。
郭双贵:人参就变成小孩了,放牛孩成天在这儿,人参和放牛孩耍哩,老和尚就在这个房子的前边,就抗议了,每天他都不来吃饭,老和尚就问他,他说那儿有个小孩跟我耍哩,就想不起吃饭,老和尚也相当有能力,后来就弄了个红线给他,说小孩再出来,你给他缠到头上,结果他第二天又来了,他给他头上一缠,就没有了那个小孩,老和尚就往下刨,结果刨出来人参。
这让我们惊喜万分,这个与人参有关的传说是否就是人参在古上党曾经生长过的历史见证呢?
传说究竟起源于何时已经无据可考,只知道这个故事已经镌刻进每一个人的记忆,并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直到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当地还有人在这片土地上,播撒下人参的种子,收获着劳动的艰辛和丰收的喜悦。
记者:人参长得怎么样?
郭双贵:出来头一年,不大,顶多一指来长,那个小苗,经过两年多、三年以后,才能长这么大!
记者:那它的品质怎么样?
郭双贵:品质跟东北的白干参差不多。
记者:那后来怎么不种人参了呢?
郭双贵:种它相当费事,一年四季都离不了人看着,上面还得用棚搭住,不能见太阳,因为这样误工不少,效益不大,结果不种了,就不重了。
时光流转,昔日的种参人乘鹤东去,曾经的良田也已沦为荒土。
郭双贵说,早些年间,还有人幸运地在这里采挖到人参。这激励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祈祷和人参娃娃不期而遇。正在寻找中,突然听到远处有人说找到了一棵参苗。
记者:找到人参啦?是真的吗?从哪边上啊?来,我来我来,别挖啊!
高:不会是真的吧?
郭:不大,不大,很小,这个是,出来了。
记者:噢,是党参。
在孕育人参传说的土地上发现的竟然是党参,这个意外让我们再次怀疑,党参是否就是《本草纲目》中所记述的人参呢?
人参出上党
一直陪同我们寻找野山参的江水涛告诉我们,他通过壶关县广播电视局的李军找到了一块记载“人参出上党”的石碑,这块碑就在紫团山山顶的一座寺庙里。
壶关县广播电视局 李军:上了这个坡,再拐一个弯就到了,马上就到,这就到了,看见了,这个地方就是白云寺。
记者:那个碑就在这里啊?
李军:那个碑就在这个寺里面。
李军:紫团山这个地方的气候非常好,苍松翠柏,郁郁葱葱,景色也非常优美,这个你看,这上面写的:“壶关县东南乡第三区有紫团村“,下边有,这不是。
李军:“曾有紫气团聚,曾产出人参,为潞州属人参之冠”,当时就是最好的人参了。
记者:“今潞安府党参著名实因于此”,意思就是说其实这个党参现在……
李军:就是这里挖出来的嘛。
记者:党参之所以有名是因为此前在这个地方曾经就产有人参?
李军:对。
碑文篆刻于明朝年间,上面的记述与传说中的人参故事不谋而合,一切似乎表明,这里的确出产过野生的人参。但由于缺乏明确的物证,这个结论似乎依然为时尚早。
李军说,与壶关县相邻的长子县有个叫鲍店的小镇,它曾经有中国最负盛名的药材会,据说药材会的兴起就是因为人参。假如真如李军所言,那么它们无疑是上党曾经出产人参的有力证据。
我们直奔鲍店,找到镇上最年长的郝富文。郝富文曾在鲍店药材会上的药行做过管账。我们到郝家时,老爷子正和老伴准备吃中午饭,听说我们想打听鲍店的起源,竟然连饭都不打算吃了,坚持要带我们上鲍店的北街走一趟。
记者:我跟您一块儿吃吧。
郝:啊?
记者:我跟您一块儿吃。
郝:跟我一块儿?
记者:嗯。
郝:好。
郝:用这个盛也行。
老人已是耄耋之年,却耳聪目明,腿脚利落,连一日三餐都是自己亲手操持。
郝富文:快吃吧,吃完了上北街。
鲍店药材会分东、西、南、北四条街,是一个十字形的格局,其中最繁华的北街有一里多长。从宋朝年间,每年农历的9月13日,鲍店药材会就会隆重开市,持续整整100天,直到腊月的二十三。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鲍店药材会才被迫结束。
郝富文说鲍店药材会的确缘起于人参,这段渊源不仅在当地妇孺皆知,而且被人们用说书的形式世代传唱着。而镇上的人家,每逢红白喜事、乔迁寿诞,就会请上说书艺人演唱一段。老人带我们找到一个说书艺人。
说书:打起了鼓板开了腔,自古人参出上党,上党的人参质优良,你要把上党的人参用,能延年益寿体安康。
那时的鲍店恢宏、盛大!从秋至冬,每日人潮如海,人声鼎沸,人们摩肩接踵,熙来攘往。前后数百年,小小的一个鲍店却创造了一个商业上的神话,而这个神话肇始于人参,一种同样神奇的植物。
说书:生意兴隆达三江,赛那汉口小香港。
岁月沧桑,今天的鲍店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街上人丁稀少,一副凋零残败的景象。鲍店药材会和曾经缔造它的人参一样,消失了,只能辗转于人们的口耳相传中。这种神奇的植物究竟是怎样消失的呢?
片花
它曾经比东北人参更加辉煌;
却在三百年间彻底消亡,
是什么给它带来这样的灾难?
调查为您揭开它衰亡前的最后片段。
请继续收看《人参之劫 消失的人参》。
人参消失之谜
岁月无情,荡涤着一切与人参有关的记忆,我们该去哪里寻找“人参出上党”的确凿证据呢?地方志是中国特有的一种地方文献,它因保存了大量反映地方自然、社会、人文、历史等方面情况的珍贵资料而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被称为 “地方百科全书”。在长治的地方志中,会不会有我们想要查找的资料呢?
在长治市档案局,我们查找到了一套乾隆年间的《潞安府志》。
记者:《潞安府志》一共有多少卷册啊?
答:24卷册。
记者:它里面都记载了一些什么内容呢?
答:一般我不看。
记者:在哪里?
答:这个,167柜。
记者:你们都从没有看过《潞安府志》,是吗?
答:没有,没有看过,都是别人来查的时候,他们看一看。
记者:如果我们是要找人参的话,它应该是在物产篇,我们首先找到物产篇。
答:对。
记者:不对,这本也不是,噢,在这里,物产,“古有人参,见唐韩翊送客之上党诗,原出壶关紫团山”。
答:壶关,它不有个紫团洞吗,旅游的地方。
记者:对。
《潞安府志》中明确记载长治“古有人参”,而“后绝”两个字又提醒我们:书中提到的人参绝非今天的党参。因为在长治,至今仍然出产数量可观、品质优良的党参,那么灭绝的也就只能是人参了。
这套《潞安府志》编纂于清乾隆三十五年,也就是距今235年的1770年。整整两百年,时间长到足以让人们忘却历史。但上党的人参究竟为什么会消失?它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我们翻遍了这套《潞安府志》,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解开谜团的线索。
长治市档案局的工作人员介绍,除了这套 1770年的《潞安府志》,长治市地方志办公室还保存着一套1495年的《潞州志》,其中也许会有记载。我们于是找到长治市地方志办公室的马书岐。
马书岐:“紫团山在县东南一百六里,昔常有紫气见山顶,团团如盖,产人参,名紫团参”。
记者:这本《潞州府志》大概是什么时候的?
马书岐:明弘治八年。
记者:那就说明其实在明朝以前的时候咱们这里就是有人参的。
马书岐:就是有人参的,这里面记得清清楚楚的,“《禹贡》,唐潞州上党郡大都督府土贡”其中有人参,“上党郡贡人参二百小两”,《文献通考》记的,宋朝“潞州昭德郡土贡人参” 。
这本《潞州志》比先前查找的《潞安府志》早275年,是长治最早的一部地方志。在这本地方志中,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人参灭绝”的只言片语,相反,却读到了这样的信息:此时的上党人参已是名噪一时的地方特产,不仅产量可观,而且品质优良,自唐以来,就是朝廷钦点的贡品。而此时距记载人参灭绝的1770年,不过300年时间。
300年,上党的人参便从鼎盛走向衰亡,历史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呢?
我们再次深入太行山脉腹地进行调查。此时正值党参的采挖季节,我们在山间再次碰到先前偶遇的采参人。
记者:你们挖党参挖了多少年了?
药农:每年都挖,哎呀,我都活了70来岁了,就挖了这么多年。
记者:现在一年能采得到几棵这样的野生党参。
药农:不是很多,能弄个十多棵。
记者:一年能够采十多棵,像原来呢,要是十年前、五年前的时候呢?
药农:那多,一年弄个十斤、八斤。
记者:现在挖一棵这样的野生党参你们大概要走多少路才能挖得到?
药农:哎呀,这个很难说,有时跑半天还挖不上,找不到一棵。
记者:有时跑半天都找不到一棵,这个野生党参怎么这么难挖了?
药农:越产越少,越产越少了,挖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挖的人也越多了,不好弄,挖的多,其实长不出那么多来。
记者:就是说它长得慢,但是挖的人多。
药农:就是挖的多,长得慢。
党参属多年生草本植物,人工栽培的话,通常要三到六年才能收获。野生党参要面临比栽培党参恶劣得多的自然环境,其生长周期也就更加缓慢。在今天的长治,由于人们的破坏性采挖,野生党参的资源数量已经明显减少,那么,和党参生长特性相似、比党参更加贵重的人参会不会也曾遭遇类似的采挖呢?
地球曾经历过五次大规模的物种灭绝,上一次物种灭绝发生在距今6500万年以前,人参作为那次灭绝中为数不多的孑遗植物,顽强地繁衍下来,并把自己的神话一直延续至今,人参早期的分布极为广泛,但时至今日,我们只能在中国和朝鲜的长白山脉以及俄罗斯的远东地区窥见它的身影。人为的破坏性采挖就是一个众所周知的重要原因。
党参的现状让我们不禁推测,是不是由于人为的肆意采挖,使得上党人参逐渐变得稀少,以至于最后灭绝的呢?
我们继续在太行山脉调查。当采访车翻越太行山山脊时,高建平说她大致可以推断人参在上党消失的另一个原因了。
高建平:太行山脉近代都是这样子,都是农田。
记者: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农田的面积大概占整个山地的面积的多少啊?
江水涛:占一半,过去这块儿的山都是荒山秃岭啊,都是荒山,就是连个小树也没有,现在经过栽种以后,慢慢地培植,这个树你看着小,有十几、二十年了,很早以前植被很好咧。
人参惧怕烈日和干旱,喜欢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土壤疏松、空气湿润、乔木丛生,当旭日穿过树叶的间隙,随风泼洒在野山参的枝叶上,它就找到了自己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在太行山的山脊上放眼群山,连绵不绝的是成片的农田和年轻的森林,明显不适宜人参的生长。但300年前,也就是人参在上党绝迹的1770年,太行山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吗?我们再次来到长治市地方志办公室寻找新的证据。
马书岐:它这一套十卷。
记者:这个怎么都是影印件啊?都是复印的。
马书岐:现在在我们国内没有了,这套书我们经过在美国、在日本查询,原来说在美国有,结果在日本的东京图书馆找到这套书了。
记者:然后再把它复印出来。
马:再把它复印拿回来,这个书在国内已经绝版了,找不到了。
马:你看这儿,紫团山,这是壶关的紫团山,这里面有一句,说在三国的时候曹操……“昔曹魏建邺宫,伐上党山材木,规制极盛”。
记者:规模非常非常大。
马:对,他建得非常大,在这个地方伐的木材特别多,“后历代砍伐,加以樵牧日繁,虽深山绝?皆濯濯所呈”,即使到深山里面,山上也是光秃秃的,对上党木材的砍伐是非常严重的,历代砍伐,从曹魏开始。
位于山西、河南与河北三省交界处的太行山,是华北平原与黄土高原的分水岭。巍巍太行,头枕京都,脚抵黄河,纵贯南北,逶迤千里,自古以来就是燕赵大地最重要的木材供应基地。人们手舞刀斧利器,持续着从三国时期甚至更早的时代就开始的森林砍伐,这种环境的破坏对人参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而人为的滥采滥乱挖更是把人参推向了灭绝的边缘。
但短短的三百年,上党人参就完全绝迹,其中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呢?我们几经寻找,竟然在这套中国仅存的《潞安府志》中发现了这样一段史料。
马:“有参园,今废”。
记者:这句话是说什么呢?
马:古有参园嘛,也就是咱们说的那个南极园,南极园就是人参的种植基地。
记者:意思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不仅有野生的人参,而且当时的人们已经有了种植和栽培的技术。
马:对,已经开始栽培人参了,很早以前就有,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说明它已经是垦而为田,这里有“今废为陇亩”。
记者:为什么要把这个参园废为陇亩呢?
马:你看这儿有一段记载,为什么要废为陇亩呢,就是使劲和老百姓要钱,老百姓不堪重负,最后垦而为田,就不种了。
方志为我们揭开了那段上党百姓以人参为害的历史。
这本《潞安府志》成书于1612年,此时的明朝社会,由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正陷入对人参的狂热崇拜中。《本草纲目》把人参评价为能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人们对人参趋之若鹜,大肆采挖,人参的浩劫不可避免地开始了。繁重的苛捐杂税也被转嫁到上党参农们的头上,加上官吏的巧取豪夺,他们往往得不偿失,种参人愤怒地毁掉了自己的参园。人参就这样集体告别了上党,从这片最早的发现地消失了。此后,党参的药用价值被发现,并进入人们的生活,人参逐渐被它的故乡遗忘了。
环境破坏、肆意采挖、自毁参园,人参这个物种在短短的三百年间完成了它由繁盛到衰亡的全过程,它躲过了上一次的物种大灭绝,却逃不过人类为它安排的宿命。而它已经在地球上存活了至少6500万年,相形之下,灭绝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责编:戴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