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11日
主持人：9月10日，联合国第57届大会开幕，会议正式接纳瑞士成为联合国成员。过去200年来一直保持中立的瑞士终于成为联合国大家庭的一员。人们在为瑞士的选择感到兴奋的同时，也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在目前的国际形势下，究竟应该如何看待联合国在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问题上的地位与作用。就瑞士加入联合国等相关问题，我们将采访瑞士驻华大使周铎勉与外交学院教授郑启荣。
第57届联合国大会10日下午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开幕。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以及来自189个成员国的代表出席了开幕式。会议开幕的当天，全体成员以鼓掌的方式通过了接纳瑞士成为联合国成员的决议草案。这份草案是由包括中国在内的160多个国家共同提出的，法国外长德维尔潘在代表共同提案国发言时说，接纳瑞士加入联合国有助于进一步加强联合国的作用。当本届联大主席卡万宣布正式接纳瑞士为联合国新会员国时，各国代表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随后，瑞士联邦主席卡斯帕·维利热率领瑞士代表团在联合国礼宾官的引导下进入联大会场，受到了各国代表的热烈欢迎。从即日起，瑞士正式成为联合国的第190个会员国，瑞士国旗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升起。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表示，他希望瑞士在加入联合国后能够继续与联合国及其有关机构合作，在人道主义、发展与和平等领域发挥建设性作用。
联合国秘书长 安南：瑞士从许多方面来说都是一个生动的例子，可以用来说明联合国的特性。一个建立在广泛民主传统上的和平与多元的社会。
瑞士联邦主席 卡斯帕·维利热：我们拥有我们的历史和关注，对现在的希望和对未来的向往。正是这种鲜明的多样性以及每个独立国家的相互融合，成为联合国一种特殊的力量。如果我们能够汇集所有单个成员力量，就可以达到宏伟的目标。瑞士无疑将在这个大家庭中发挥作用。
今年3月3日，瑞士就是否加入联合国的问题再次举行了全民公决，结果有55%的选民与12个州投票赞成加入联合国，以“双重多数”赞成瑞士加入联合国，从而最终解决了这一长期困扰瑞士的问题，也使这次公决成了瑞士最具有历史意义的公民投票。投票结果宣布之后，瑞士联邦主席卡斯帕·维利热代表联邦政府立即向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提出了瑞士加入联合国的申请。
共有５３个国家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出席了正在举行的第57届联大，大会选举捷克前副总理兼外交部长扬·卡万为本届联大主席。他在开幕式上就职时表示，本届联大将把打击恐怖主义、裁军和防止武装冲突以及消除贫困共同列为工作重点。共有160多个议题列入本届联大议程。这些议题主要集中在和平与安全、经济和社会发展、联合国改革和联合国作用、非洲问题以及中东形势和巴勒斯坦问题等方面。
在这次联大会议上，中国代表团主要在七个问题上阐述了中方的立场。其中在关于联合国机制建设方面的问题上，中国认为，要加强联合国的作用、推进联合国改革、联合国财政和联合国维和行动。成立于1945年10月的联合国由主权国家政府间组成，是当今世界上最具普遍性和广泛性的国际组织。联合国的宗旨是：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发展国际间以尊重各国人民平等权利及自决原则为基础的友好关系；进行国际合作，以解决国际间经济、社会、文化和人道主义性质的问题，并且促进对于全体人类的人权和基本自由的尊重。自成立之日起，联合国就在维护世界和平、协助解决地区冲突、促进国际社会关注经济和社会发展问题以及推动裁军谈判等方面，做了大量的有益工作。作为最具广泛代表性
的政府间国际组织，近年来，联合国在国际事务中正在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中国十分重视并积极支持联合国根据《联合国宪章》的宗旨与原则，在国际事务中发挥作用和影响，以积极务实的姿态参加了联合国各个领域的工作。2000年9月，联合国召开了千年首脑会议，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出席了会议。来自188个国家的代表，其中包括143位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就世界面临的新挑战，特别是如何加强联合国的作用进行了广泛深入的讨论。各国领导人最后庄严重申，联合国是整个人类大家庭不可或缺的共同殿堂，今后将全力支持联合国为谋求和平、合作和发展所作的一切努力。
瑞士位于中欧内陆，面积 41284平方公里，人口720万人，国内生产总值4074亿瑞士法郎。
记者：几个月前，瑞士通过全民公决决定成为联合国大家庭中的一员。这个月又正式向联合国提出了申请。您认为瑞士为什么会选择加入联合国？
瑞士驻华大使周铎勉：首先，瑞士是世界上最后一批尚未加入联合国的国家之一。这是因为要成为联合国成员国要经过全民公决。因此，我认为瑞士也许是第一个通过全民公决而加入联合国的国家。瑞士政府为加入联合国做了很多努力，从1986年开始就希望进行一次全民公决，要求全体公民进行表决来决定是否加入联合国。但是当时公民表决的结果是拒绝加入。我认为瑞士加入联合国是一个重要的决定，它对瑞士实现其外交政策等许多方面都将产生重大的影响。瑞士将第一次处于一个重要的地位，既有利于国际社会的发展，同时也会加强国际间的合作与交流。
记者：大使先生，在全民公决中您的选择是什么，是赞成还是反对？
周铎勉：我是强烈赞成瑞士加入联合国，因为我相信这是瑞士一个重要的外交政策。全世界的许多国家都知道，瑞士以和平的中立国家而闻名，但是并不是联合国的成员国，我们知道，联合国宪章的基本原则就是要促进世界和平和国际安全，所以我认为瑞士在加入联合国之后，我们的对外政策与联合国有着完全相同的原则基础。我想，作为一个瑞士的外交官，我完全支持瑞士加入联合国。
记者：瑞士早已经是联合国许多机构和计划的成员，批准了许多联合国的条约，而且还是联合国总部的第二大所在地。因此令许多人不解的是，瑞士为什么一直反对加入联合国？
周铎勉：对于瑞士而言，加入联合国需要全体公民共同投票来进行表决。长期以来，联合国在瑞士公众中的形象并不好，特别是在东西方冷战时期，瑞士民众认为联合国在促进世界和平与国际安全方面既没有效率，也没有什么地位，联合国的许多计划根本无法实现。正因为如此，联合国在瑞士公众中缺乏一个良好的形象。更为重要的是，瑞士有一种观点认为，如果加入联合国就会失去中立的地位。政府当时就认为，加入联合国并不会失去中立，目前政府也坚持认为，瑞士加入联合国的同时仍然会保持中立的政策。在向联合国递交的申请信中，瑞士政府再次重申了在成为联合国正式成员的同时将继续保持中立的立场。
记者：正如您刚才提到的，瑞士在1986年曾经就是否加入联合国举行全民公决，结果失败了。我们也注意到，在这一次的全民公决中，有45%的人反对。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周铎勉：我觉得那些反对瑞士加入联合国的人认为，加入联合国将会使瑞士过多参与国际事务，因而使中立地位受到威胁，但是正如我前面所说的，政府并不同意这类观点。
记者：那么您认为加入联合国是否会影响瑞士目前的中立地位？
周铎勉：我认为应该区分开中立政策的两个方面。一方面，如果一个国家是中立国家，也就意味着，它在战争期间根据国际法所承担的责任、权利与义务都将是中立的。另外一个方面，一个国家在和平时期长期奉行中立政策，目的就是在战争状态下也能保持中立，从而保持一个国家长期的和平。因此，一个国家的中立地位是由国际法所赋予的，但是是否实行中立的政策，则必须符合人民的意愿。瑞士是这个地区的中立国家，它所承担的责任与义务都是中立的。
主持人：随着57届联大的召开，以及瑞士加入联合国，人们越来越关注联合国的作用问题，就相关的问题，现在我们开始采访外交学院教授郑启荣先生。已经保持了200年中立的瑞士最终仍然选择了加入联合国，所以现在人们又开始重新认识联合国的作用，这使我想起来，在当初探讨加入联合国这个问题的时候，很多反对的瑞士人他们提出的理由是联合国现在是否还能发挥重要的作用，您是研究这方面的专家，您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呢？
郑启荣：我觉得长期以来对于联合的作用一直有着争论，主要就是对联合国的特点存在着一些误解，比如有人认为联合国在国际事务中无所作为，过去我们经常听说把联合国比喻作清谈馆，也就是放空炮的地方，还有一种人认为联合国是个世界政府，似乎联合国可以无所不包，就是联合国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这也是一种误解，联合国实际上对国际事务它有它发挥独特作用的地方，但是它也有它的局限性，这种作用实际上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个就是在维护国际和平安全方面，联合国可以说它在这方面负有非常重大的责任，我们可以看到，当今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地区冲突或者是国际冲突，往往都是提交联合国来解决的，在促进国际的经济合作发展方面，这方面联合国也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我们可以看到刚刚在南非约翰内斯堡结束的可持续发展首脑会议，就是由联合国主持召开的，类似的事情实际上很多，我们可以看到，90年代以来，联合国召开一系列关于发展方面的国际会议，包括京都议定书，还有环境问题的一些会议，还有社会发展问题的会议，在这些方面联合国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而且这种联合国所具有的号召力是其他的国际组织或者是国家集团、单个国家都做不到的，在维护人权、增进人权方面联合国也做了大量工作，所以我想联合国这种地位与作用，在相当长时间是其他国家或者国家集团是不可取代的，当然联合国它作为一个国际组织它有它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主要从两个方面去看，一个从外部来看，联合国因为它是个政府间的国际组织，它不是世界政府，它的所有权力来源实际上是各国政府的授权，离开了这一点，联合国确实一无所成，在冷战期间我们可以看到，联合国经常处在瘫痪状态，就因为两个超级大国的激烈对抗，造成了联合国在很多问题上没有办法达成协议，它就显然不能做出反应。冷战结束之后，联合国这种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国际环境这种特点还是没有改变，所以有人讲联合国是世界的一面镜子，国际环境怎么样联合国就是怎么样，如果说国际环境是个比较紧张的，大国之间是比较对抗的，联合国显然它确实是不能发挥太大作用，这是它一个弱点，第二个方面弱点就是联合国本身在机制上确实有它先天性的矛盾，因为联合国是产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当中的，它是二战中大国合作的一个产物，所以在它的运作当中，它非常重视大国的合作，另外联合国把首要责任定位在维护国际和平安全问题上，实际上我们知道二战后国际经济发展和合作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我们讲和平和发展是当今时代两大主要问题，而联合国从它的机制来说，它很多功能是在维护和平方面，相对来说发展方面薄弱，所以在这些方面可能它的工作不是那么尽如人意，尽管如此，广大发展中国家对联合国还是给予了很大的希望，因为毕竟联合国是个多边外交的一个大舞台，而且对广大中小国家来说，联合国还是一个伸张正义的地方，特别是为弱小国家主持正义，在这方面联合国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冷战结束之后，尽管有人认为联合国是不是发挥它的作用要打个问号，特别是90年代末的科索沃战争之后，我记得有些人说联合国在21世纪要消亡了，我觉得过于悲观了，因为联合国本身，它随着时代的发展，它也在与时俱进，我们看到90年代以来关于联合国改革的呼声很高，实际上就反映了各国对联合国的期望还是很高的，如果没有期望的话，何必叫联合国改革呢？所以这次瑞士加入联合国，我说从另一个方面也反映了联合国的地位和作用。
主持人：总之，您的观点就是说在新的时期，联合国依然能够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同时它也有自身的局限性，这个局限性最重要的一点就表现在它受制于国际形势的变化，说到这使我想起来，美国在9月10日这一天也举行了相关的会议，来探讨美国在国际上的作用，很多人都认为美国越来越倾向于单边主义，您认为在新的时期，联合国怎么样处理好与美国以及其他一些大国的关系？
郑启荣：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也是一个令联合国非常头疼的问题，因为刚才也讲过，联合国它本身是一个大国合作的产物，它的运作的好坏在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大国的合作与否，所以在这么一种条件下，联合国如何处理好与大国特别是与美国的关系，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冷战结束之后，我们都知道这个格局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美国作为一个唯一超级大国地位更加突出了，在很多情况下美国确实是把它的这种单边主义的做法强加在联合国身上，所以对联合国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在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同时也应该看到，当前国际上多极化的趋势也在发展，所以单边主义跟强权政治实际上在国际上是很孤立的，作为美国的单边主义在联合国里面是没有太多的市场的，在未来的联合国的运作当中，我觉得一个方面它要注意继续搞好跟大国的关系，因为这毕竟是它运作的一个基础，要在很多问题上可能需要取得大国的合作与支持，另一方面联合国也必须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因为这种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是违背联合国宪章的行为，在这方面广大联合国的会员国是有共识的，所以在发展与大国的关系的同时，我觉得应该从两个方面去考虑，一个就是说继续争取大国的合作和支持，另一方面对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的行径也应该给予坚决的反对。
主持人：您刚才谈到联合国作用的时候，很重要一条强调它能够调解地区的冲突，维护地区的安全与稳定，最近伊拉克的问题引起人们的关注，我记得1998年的时候，联合国曾经成功地化解了一次伊拉克危机，现在随着伊拉克问题越来越引起人们关注，人们也期望着联合国能够再次担当起和平调解的作用，起到这个作用，您怎么样看待在新的时期这种联合国在地区冲突这种调解方面的作用？
郑启荣：应该说维护国际和平与安全是联合国宪章规定的联合国首要的责任，在联合国长期的实践当中，它一直是缓和国际冲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渠道，在联合国成立以来，它在解决国际冲突方面，在防止战争的扩大化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它已经形成了一整套比较完备的一个机制，包括我们大家比较熟悉的像联合国的维持和平行动，在解决地区冲突方面，维和行动实际上也是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的，所以对于这一点国际社会应该说是给予充分肯定的，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联合国的这种在解决地区冲突方面，它确实也有它可以说力所不及的地方吧，因为毕竟联合国它不是一个世界政府，它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所以在解决地区冲突方面，它更多地是靠提倡和平解决争端，以这个为主。所以我们看到一般在解决地区冲突的时候，联合国首先是进行斡旋、调解，要求冲突各方从和平出发，以和平的手段来解决，遇到那种侵略行为的时候，联合国才采取制裁性的措施，对于有些地区冲突久拖不决，国际社会强烈要求联合国介入甚至强行介入，在这种情况下，联合国是非常慎重的，因为我们讲动武只有联合国在各种和平手段用尽之后，才考虑运用强制手段的，所以这方面联合国是很慎重的，而且联合国在使用强制手段解决地区冲突方面，它必须经过安理会的授权，离开安理会的授权，任何强制手段都是不合法的，所以今后我想联合国在解决地区冲突的时候，它还是应该坚持以和平解决争端为主的原则。
主持人：关于联合国的改革问题已经谈了很多年了，进入21世纪以后，联合国的改革问题是迫在眉睫了，您觉得现在联合国的改革进程进展得如何？
郑启荣：目前的这一轮联合国改革实际上是从（20世纪）90年代前期开始的，就是冷战结束之后，由于大国之间的对抗关系得到了缓解，所以国际社会对联合国给予了很大的希望，在这个大的背景下，所以联合国改革的进程也开始加快了，从90年代开始以来的，这一轮联合国改革，它一般包括两个大的内容，一个就是机制方面，就是所谓精简机构，提高工作效率，节省开支，另一方面就是机构的改革，机构改革最主要就是安理会的改革，从90年代以来将近10年的改革来看，在精简机构和节省开支方面，联合国做了一定的工作，而且取得一定的成就，比方联合国的人员得到了精简，一些功能类似的机构得到了合并，开支也大大节省，现在联合国这几年经费是零增长，但是在安理会改革方面则可以说是步履艰难，因为安理会改革它实际上涉及了几个问题，一个是安理会的扩大，还一个就是如何扩大，对于安理会扩大，各国可以说有共识，都认为目前的安理会成员的数目代表性不足，因为大家知道联合国刚成立的时候才51个会员国，当时安理是11个成员国，到了60年代安理会第一次扩大，当时的会员国已经达到了120个左右，把安理会的成员扩大到15个，现在联合国的会员国已经达到大约190个左右，而安理会依然是15个成员国，所以从这个代表性方面它明显地不足，所以在扩大方面各国没有什么大的分歧，只是在扩大数目的多少，21还是22还是23，这个有一些小分歧，但扩大方面没分歧，现在关键的是谁能够成为扩大后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这个分歧比较大，还有一个就是关于否决权问题，大国否决权实际上是大国的一种特权，广大发展中国家认为这跟联合国的宗旨主权平等的原则是相背离的，要求取消至少是削减大国的否决权，而这一点现在也是争论比较大，所以从联合国改革整个进程来看，在机构改革方面有比较大的进展，而在安理会改革方面这个进展是很小，甚至可以说是停滞不前，虽然这一轮改革已经有10年了，但是至今进展是非常不能令人满意的。从今后来看，我们可以说这个改革依然是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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