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15日
近来，欧盟一体化向纵深发展的势头日渐迅猛。在实现了单一货币之后，欧盟东扩的时间表也已排定，到2004年欧盟将扩大到25个国家。与此同时，欧盟正在筹划2004年制宪大会，为建立欧盟统一的宪法进行各种准备。这表明，一个统一的大欧洲正在孕育成形。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9月14日结束的欧盟司法与内政部长会议，连同不久前举行的的欧盟外交部长会议都十分引人注目。就欧盟东扩与谋求建立统一宪法的相关问题，我们的记者专访了欧盟驻华大使安高胜先生，同时我们的演播室还将采访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周弘女士。
9月13至14日，欧盟内政与司法部长会议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举行，会议着重讨论了欧盟内部目前面临的一系列内政与司法方面的问题。同时，会议还对遣返滞留在欧盟的阿富汗难民以及与美国在国际刑事法庭问题上出现的分歧进行了讨论。此前不久，欧盟外长会议在丹麦海滨城市埃尔西诺召开。在这次会议上，欧盟证实已经确定了接纳新成员国的时间表，申请加入欧盟的国家必须在年底前完成它们的申请程序，并在2004年正式成为欧盟成员国。根据欧盟的计划，塞浦路斯、捷克、爱沙尼亚、匈牙利、波兰等10个国家将在2004年成为欧盟成员，欧盟成员将从目前的15个扩大为25个。
随着欧盟东扩步伐的加快，制定一部统一的宪法以保证东扩进程的顺利进行，已经成为欧盟各国亟待解决的问题。今年2月，欧盟15国成立了由法国前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为主席的制宪筹备委员会。制宪筹委会由来自欧盟成员国、欧盟机构和候选国的100多名代表组成，目的是就欧盟机构和条约的改革进行广泛的讨论和磋商，以便提出将改革措施法律化的建议，然后将有关建议提交给未来的欧盟政府间会议讨论，最终由欧盟领导人确定改革方案和制定欧盟宪法的形式。
目前，欧盟在制定统一宪法的过程中主要面临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增强欧盟的合法性，解决在一体化进程中产生的民主缺失的问题。由于欧洲议会在决策过程中作用有限，欧洲公民权不能在政策制定过程中体现出来，使得欧盟的政策制定缺乏民主合法性。因此制定宪法主要是为欧盟提供合法性的基础。第二是职能缺失的问题。欧盟机构目前所行使的职能已经超出了原有条约的范围，缺乏坚实的法律基础，使得欧盟缺少充分的权力来行使这些职能。因此，尽快制定一部统一的宪法，才能保证目前与将来欧盟的顺利发展。制定统一宪法的问题得到了欧盟各国的普遍重视。
欧盟委员会向欧盟制宪筹备委员会提交的通报中，建议对欧盟的经济、外交与安全，以及司法进行重大改革，以提高欧盟的决策能力和办事效率。英国外交大臣斯特劳近日表示，制定一部明确的欧盟宪法，会使人清楚欧盟各个成员国的权力范围，化解欧盟内部越来越严重的失望情绪。他表示，欧盟各国都应该全力支持制定成文的欧盟宪法。
最近一段时期以来，欧盟对国际局势变化的影响力明显增强。一方面，欧盟内部在加速推进欧洲一体化方面步伐逐步加快，开始不断加强共同的外交和安全政策。另一方面，欧盟开始规划实施全球战略，积极推行全球性全方位外交。近来，欧盟展开了一系列外交和经贸战略，东扩、南下中东与北非、调整与俄罗斯的关系、巩固与亚太国家的传统联系、与拉美讨论建立全球最大自由贸易区的庞大计划，以及使亚欧会议制度化等。这些战略突出显示了欧盟在全世界重要地区的存在和影响力，使欧盟在未来的国际格局重组中逐渐占据优势地位。
欧盟现有15个国家，总面积为333.7万平方公里，人口3.76亿，2001年欧盟15国国内生产总值约为78945亿美元。
记者：我们都知道，欧盟正在制定一个统一的宪法。您认为欧盟为什么需要一个统一的宪法？
安高胜：欧盟是个有着特殊发展历程的组织，从五十年代的6个、9个、10 个、12个成员 ，一直到如今的15个。2004年之前，又会有10个新成员加入。因此，欧盟组织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机器，它的运行变得十分复杂。主要的原因第一是，从原有6个成员国的欧盟转变到15个成员国，欧盟法律框架的转变并非易事；第二个原因是，从五十年代初欧洲煤钢政策到七十年代欧洲经济政策协调一直到今天，欧洲政策合作已经扩大到其他许多领域。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协定（条例），我们也不缺乏类似于宪法的文件。欧盟立法文本就达80000之多。因此，理解欧盟法律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我们认为欧盟在制定未来宪法时应该达到两点：一，欧洲法律应当更简单、明确；二，我们要求法律容易让大众理解，重新赢得欧洲民众的心。
记者：据前不久的一次调查显示，68％的法国人同意制定一部统一的欧洲宪法。欧盟其他国家对于制定统一宪法有什么看法？
安高胜：欧盟的所有人都认为欧盟应当从欧洲的角度，而不应仅从民族国家或地区的角度管理欧洲。从整个欧洲角度管理的范围是应该是有限的，比如说环境政策、京都协定书、南非峰会等的环境问题是全欧洲的事情，每个单一欧洲国家势单力薄的，每个欧洲国家与中国相比都小得多。另外，外交防务问题也应由欧盟统一协调，还有贸易政策，比如与中国讨论中国加入WTO的事情。其它的事务则应由单一的欧盟国家或地区管理，我们相信管理的人越少，管理越好。政治家的决策应当与公众的生活密切相关。
记者：现在欧盟已经拥有自己的议会、统一的货币等，现在又开始制定统一的宪法，您认为欧盟未来的发展方向是什么？
安高胜：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我们不会成为一个类似美国联邦制的“欧洲联邦国”。 我们对欧洲有着古老传统的民族国家相当自豪。欧洲有着多样化的文化，比如不同的餐饮习惯，不同的教育方式，不同的处理事务的方式，都将保留下去。欧洲古老的传统包括制定政策的传统。大量的政策仍将由国家和地区制定，其他的政策则由欧盟制定。我的回答是：欧洲仍将是由主权国家组成的机构。成员国在欧盟组织内有着很强的政策影响力。我想强调的是，现在谈“欧洲联邦”是不切实际的，例如德国，比利时是联邦制，过去中央制的西班牙也趋向于联邦制度。欧洲也不会成为邦联制，这是指由主权国家组成的松散组织。欧盟是特殊的，欧盟的组织是介于两者（联邦制与邦联制）之间的机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的发展历程如此激动人心。有件事人们经常会忘记，欧盟的历史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的历史差不多长。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欧洲也有着丰富的历史。如今的欧洲经历着近二百年来最繁荣与平和的时期，过去的敌人，现在已经不再相互敌视。他们可以坐下来谈判商讨事务，有欧盟这样一个单一机构协调事务，这是个极大的成功。我们真诚地相信，欧洲宪法会给每个欧盟人带来明确，简单的准则。这对每个普通欧洲人参与欧盟事务，都是不可或缺的。
主持人：就欧盟制定统一的宪法 以及欧盟东扩的相关问题，现在我们开始采访社科院欧洲所所长周弘女士。我们知道欧盟制定统一宪法的主要动因就是为了东扩，您分析一下欧盟为什么要东扩？
周弘：欧盟东扩有两个方面的动力，一个方面的动力是来自于中东区国家，就是要入盟的这些国家，另外一个动力应该是来自西欧，就是原来的欧洲联盟内部，就是一个从欧盟向东扩这样的一个动力和东方向西靠拢的这么一个动力，它的一个历史背景应该说是冷战结束以后，原来东西方的界线不存在了，这里头就有了一些新的安全方面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东欧那些国家他们很自然的就要向西靠拢，觉得西方是一个稳定的因素，所以他们在申请加入北约的同时，纷纷申请加入欧盟，这是安全方面的因素。从经济方面来讲，欧盟经济发展得比较稳定，也比较繁荣，对于整个中东欧地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磁石的作用，他们觉得只要靠拢了欧洲，靠拢了欧盟，他们自己的经济也能够加快转型和加快发展 ，从欧洲内部来讲，从安全的角度来讲，他们也觉得占更多的地方对他们来说是最安全的，从经济上来讲扩大他们的市场，扩大他们对于原材料和劳动力的这种重新支配或者叫作重新的配置，也对于他们的经济发展更加有利。所以可以说动力来自两个方面。
主持人：我们也注意到，前不久欧盟同意在2004年的时候要实现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扩大、扩张，要把现有的成员国从15个增加到25个，这就几乎包括了大部分的欧洲国家，您觉得这样一个计划如果实现的话，对于欧洲未来的发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周弘：这个影响肯定是多方面的，而且是相当巨大的，这就是为什么欧盟现在在不遗余力地进行这场制宪运动，而且这场制宪运动吸引了欧洲所有的思想家，甚至于北美的思想家，各界的人士都来关心这件事情。首先从欧洲的版图来说它就会发生一个巨大的变化，使得在地图上看，欧洲它已经不仅是现在的西欧的概念，而且基本上控制了波罗的海，控制了俄罗斯的出海口，然后它遍及了整个中东欧，它的版图是非常之惊人 ，刚才你说几乎包括了整个欧洲，而且如果要是土耳其再加入，土耳其现在也是申请国，也有可能有朝一日会变成欧盟成员国，欧洲联盟也就扼守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这种战略要地，它就成了一个从地中海一直延伸到波罗的海的这么一个强大的政体，所以从地缘政治上是这样看的。从面积和人口它也要大大地扩张，从现在的将近3亿人口要扩张到5亿人口，它的生产总值在世界上都将举足轻重，这个问题在进入2000年的时候，美国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在国家利益刊物上就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就是美国的未来是要想办法和欧洲怎么样共处，而现在美国有很多的思想家或者是政治学家，也在开始研究怎么样对付或者是怎么样和不断扩张的欧盟在未来的世界上共处的问题。
主持人：也有人谈到了，目前的欧盟在东扩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问题，比如像安全的问题、环境的问题、移民的问题等等，综合起来看，您 觉得欧盟东扩的过程中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周弘：我觉得是一个制度的问题。
主持人：制度的问题。
周弘：对，制度的问题也可以把它诠释成为效率，因为我们可以看得出来，欧洲联盟它是几个民族国家的联盟，它的内部结构就非常地复杂，欧盟层面上有一套的政体，然后民族国家层面上它还保持了一套政体，它的决策机构过去是有比如说是欧洲理事会还有一个欧盟委员会，还有很多的协议是在政府间达成的，因为虽然它建立了一个统一的大市场，欧元已经问世了，建立了欧洲的央行，有些财政政策都已经欧盟化了，还有其他的一些政策欧盟化了，但是它在其他的方面，比如说外交与安全的方面，比如说司法与内务方面，他们基本上还是由各个成员国来执行和作决策，那么这样的话它本身内部的效率就相当成问题。举个例子说，它一个法律文件要翻译成所有的欧盟语言，这是什么样的效率，如果十个国家进来，这就意味着又有这么多的不同的语言，他们是不是有必要把他们的所有的文件都翻译成各种语言，还是他们要用一种语言来说话，与此相应的，过去他们有各种各样的权数，每个国家有多少权数，然后在表决的过程中都会体现出这个国家的份量，国家多了以后怎么办，再比如说它每6个月有一个欧盟的国家来做轮值主席国，六个月一轮， 如果要是扩大了以后，轮起来就时间更加长了。
主持人：原来我可能三年轮一次，以后是不是就得五六年、七八年才能轮一次。
朱：还有就是欧盟委员会的委员，是不是每一个国家都会有一个委员在所谓的欧盟政府里面，如果都有的话，是不是欧盟的政府太庞大了，太 没有效率了。但是我觉得这里头看上去是个效率问题，但实际上是一个制度问题，就是说欧盟当初选择了这种制度是有它的理由在的，有它的 合法性在里面，它来论证它为什么要成员国在这里起很大的作用，现在它的疆域扩大了，它的成员增多了，低效率就对它的这种制度本身提出 了挑战，它就要重新的考虑它采取一种什么样的制度，尼思条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讨论并且确定了多数表决制而不是一致赞同制，如果一致赞 同就一个国家反对那就达不成协议，所以就是多数表决，多数表决这里面也有大国小国之分，所以非常复杂。
主持人：总体来说就像您的观点，是一个制度问题，然后实际上也是一个效率的问题，这是个最大的问题。欧盟不断地加快东扩的过程，欧盟 不断地扩大，那么对于未来的国际形势，从世界范围来看，未来的的国 际形势的变化会产生什么影响？
朱：应该有几个方面的影响，第一个方面的影响是如果欧洲联盟东扩的步伐加快，也就是说欧洲的版图扩大，欧洲的实力扩大，我们通常讲的 多极化的局面就可能出现，欧洲作为世界上独立的、有份量的这么一支力量，在世界上将起更大的作用，在国际舞台上起更大的作用，另外一 方面就是欧洲在东扩的过程中，它要体现出一些观念，刚才讲到欧洲制宪它要体现一一些欧洲的特性，比如说它的社会价值，对于基本权利的 认定，比如说对于基本制度的认同，比如说它在东扩的过程中，它是要求中东欧国家来认同西欧的制度，无论是民主选举的政治制度也好，还 是社会保障的社会制度也好，还是自由贸易的经济制度也好，它都是要求这些入盟的国家，你先把自己改造好了，然后再加入欧洲联盟，那就 意味着欧洲模式或者是欧洲特性的扩大，在国际舞台上将会出现这么一个不仅是体积很大的这么一个政体，而且是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观念的这 么一个实体。另外一条我想也是对国际政治领域很有深远意义的一条，就是如果说是欧洲联盟继续扩大，以刚才我们讲的那种方式，一种认同 政治的方式，意味着什么呢？这就意味着从威斯特法里亚合约以来的那种国际关系准则，也就是说势力均衡的理论不说整个过时，但是也是部 分的过时，因为在欧洲联盟内部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它是用另外一种方式体现出来的，它是通过磋商，通过相互之间找到认同点，这么一种特 性表现出来的，当然不能说它内部没有均势理论，就是势力均衡理论在起作用，但是那不是主导的，所以我们将要看到的不仅是一个新的欧洲 地图，还有一种新的欧洲观念，和一种新的欧洲行为方式在世界上的出现。我们知道欧洲在对外扩张的过程中，它使用的工具和美国很不一样 ，它除了是观念的扩张以外，它使用了一个主要的工具是财政援助，虽然它在扩张的过程中也是希望去改造对方，用欧盟大使安高胜前些日子 讲的，欧盟希望它的邻居更像它。但是它的方式会比美国的那种穷兵黩 武要平和得多，所以这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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