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5日,历时一个半月的《社会保险法(草案)》(下简称《草案》)征求意见顺利结束,截至当日18时,已在中国人大网上征集到意见68240条,“社会保险范围全覆盖”、“适当减轻缴费负担”、“建议取消或者降低养老保险最低缴费年限”、“提高医疗保险待遇水平”、“农民工应当与城镇职工享受同样的社保权利”以及“社保异地接续”等问题成为社会关注重点。
《草案》意见征集吸引了极大关注,征集上来的意见已几乎包含了社会保障问题的所有细节。在中国社科院社会学所社会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杨团看来,中国的历史上,再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像现在这样,使社会保障成为举国上下乃至国际社会都十分瞩目的领域。
但是,“《社会保险法》不是‘社会保障法’,仅仅依靠一部20世纪工业时代建立起来的保险制度,尚不能对中国这样的国家提供更强有力的社会保障。”杨团对《中国经济周刊》分析说。
百姓关注度历史罕见
如今,欧美各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已经进入成熟阶段,无论是“福利国家”的北欧模式,还是政府与市场结合的美国中间模式,或者“完全积累制”下的拉美模式,虽然各自都有弊端和不尽如人意之处,但毋庸质疑地已经成为现代社会保障制度的基石。
在我国,尽管各种社会保险制度已实施多年,却没有一部专门的综合性法律加以规范。城镇社会保险制度主要依据1994年颁布的《劳动法》和1999年国务院颁布的《社会保险费征缴暂行条例》;在工伤保险和失业保险方面,国务院也出台了有关条例;但在养老、医疗、生育保险方面,仅出台过一些政策性文件,尚无专门法律法规。
这就不难理解,社会保险立法为何受到如此广泛的关注,创造出3天收到3万条意见的历史记录。
记者从人大网上看到,一些意见提出,近年来各地社会保险费增幅偏快,职工和企业的负担很重,一些收入较低者缴费后工资已所剩无几,影响了正常生活;不少意见提出,养老保险要做到广泛覆盖,同时却规定15年的最低缴费年限,达不到最低缴费年限的不能领取养老金,等于将已经纳入保险的职工再排除出去;还有的意见提出,很多四五十岁的人以前由于种种原因没有缴纳社会保险费,如果从现在开始缴,到退休时也不够15年的缴费年限,建议降低最低缴费年限。同时,“对社会保险关系异地转移接续作进一步规定”、“提高医疗保险待遇水平”、“在设计各类社会保险制度时应相对公平,避免因职业、身份、地区的不同社会保险待遇差距过大”以及“社会保险应当提高统筹层次,尽快做到全国统筹”等都成为广大流动人口关注的焦点。
“老百姓的意见全有道理。”杨团说,“但是他们毕竟是站在自身的立场上来理解保险法和提出符合自己利益的建议,甚至还有人希望不花钱就能拿到养老保险。”
杨团告诉《中国经济周刊》,社会保险制度的设计是有一定的规则的,她举例说:“如果都低缴费、都不足缴费年限,那养老的钱就不够,政府就要补贴,而且现在、未来都要补贴,政府的负担就太大了。”
仍是“城里人的法”?
地方上的社保工作人员也对《草案》有着自己的看法。“就目前看来,《草案》仍然只是‘城镇户口居民社会保险法’。 事实上,《草案》并没有具体表述农村居民的社会保险规定,而仍是用‘城镇居民社会保险法’来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保险法’。”黑龙江省社保信息中心一位工作人员对《中国经济周刊》如是表达看法。
“在农村,受限于财力投入,农民社会保障一直处于低水平甚至空白状态。以解决农村养老保险、农民工养老保险问题为例,至少目前应放在农村土地流转政策框架下,彻底搞清楚中国农民的收入构成,形成储蓄和反储蓄机制。”该工作人员说。农村养老保障的路子到底怎么走,农村与小城镇和城市的养老保障如何接轨,都是社会保障体系中的战略性重要问题。
据杨团介绍,农村是个相对独立的社会,解决农业人口养老问题比较好的是日本、韩国和台湾地区。“这些地方是以合作方式解决农户养老保险的。也就是说,农户个人养老保险是缴纳给农会或农协这个集体经济,而集体经济本身还很有钱,有收入来源,因此成为农村养老金的支柱。加上国家再补贴点,基本能解决养老问题。”
黑龙江社保信息中心上述工作人员告诉《中国经济周刊》:“《社会保险法》的制度设计应该符合中国从二元社会向一元社会转变的趋势,顺应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如果《社会保险法》不是在削弱目前中国社会的二元化结构的弊端,而是继续有所强化的话,那么我认为其势必会影响中国经济的发展。”
社会保障应多路突进
原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部长田成平曾向媒体介绍,《草案》坚持了三条基本思路:一是社会保险水平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相适应;二是立足当前,着眼长远,为改革留有余地;三是分类规范,逐步完善。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一位内部人士的话说,就是“指明了方向,至于什么时候可以达到相对理想的状态,尚需一定的时间。”
作为政策的具体执行者,黑龙江社保信息中心的工作人员有着另一番感受。“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设计往往是单兵突进,各个项目相互之间不相往来,部门之间更是壁垒森严。比如有的地区规定,新农保转成城镇社保,其4年的缴费才能顶城镇1年的缴费,这虽然从缴费数额上实现了公平,却人为地降低了参加新农保人员的缴费年限。”这位工作人员说,“各种保险层次没能有效平滑地衔接,甚至每一级都有一个很难逾越的障碍,并且整个制度设计的复杂,让我们这些专业人士都无法弄清楚,今后我们到底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生活水平。”
据杨团介绍,现代社会保障制度最早是19世纪初在工业化国家开始萌芽的,从最初为了稳定大量的低收入工人就业,到现在发展到全社会的保障,已经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历程。目前,西方发达国家也普遍出现公共开支过度膨胀,社会保障基金入不敷出,国家财政超出了可承担的能力的现象,“所以,期待仅以一部《社会保险法》来解决今天不同制度的人群的保障问题,在我看来,不仅目前无法做到,以后也不能做到。”杨团说。
杨团表示,社会保障是一个整体,在这个整体中,资金保障与服务保障是相辅相成的,社会保险与社会救助是相辅相成的,养老、失业、医疗三大保障之间也是环环相扣的。“所以我们的社会保障体系一定要由若干制度组成,以养老为例,最低层次的可能就是全民养老津贴以及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社会保险的愿景是全覆盖,但是因其以缴费为前提,不能做到全覆盖,所以可以以最低生活保障线作为给付水平的参照系,再深层次的就是加上人寿保险制度、团体、企业保险和农村的农会、农协保险等。”杨团说,“我们的养老过程可能会用到两到三个,最多可以用到五个,这样,就会比单纯依靠社会保险有保障的多。”
“总之,在中国,要建立具有自己特色的社会保障制度还需要走一段较长的艰苦道路,甚至还可能遭遇重大的挫折,我们必须有这种思想上的准备。”杨团说。(宋雪莲)
| ||
|
责编:金文建